暗•寂靜之月牙

孟辰癟了癟小嘴，右手緊緊抓住書包肩帶，怯生生的走進教室。

教室裡很明顯的分為三派。
早已熟識的人三五成群的圍成小圈圈閒話家常。
宅男宅女們從容不迫的滑手機亦或是看書，與世隔絕。
剩下的小貓兩三隻困窘的低頭與桌面上的倒影『相看兩不厭』，不時以眼角餘光瞄其他人，可謂一心多用......

孟辰淡淡的瞅了黑板上簡單明瞭的座位分配表一眼，便毅然決然加入第三派。

透明桌墊上清晰的女孩的倒影，巴掌大的瓜子臉是稍偏黝黑的黃麥色，臉頰上細細小小的雀斑遍佈，櫻唇微啟，隱隱露出牙套，黑白分明的鳳眼羞怯的這麼低垂，撐不上美，卻十分清秀的女孩。

「嗨，孟辰！」有朝氣的聲音傳來，打斷了孟辰的凝視，宋依笑容滿面的推開孟辰前面的位子坐下，熱絡的打招呼。
孟辰淡淡的瞟了她一眼，內心掙扎著，才有氣無力的回道：「你好。」

宋依是她小學同學，沒想到高中竟會和她同校，不料竟然還同班。
她從來就不喜歡宋依，不是偏見的那種討厭，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厭惡。
總喜歡裝模作樣，當有別人時就拋下她甚至落井下石，其他時候就裝得一副自來熟。
偏偏她又厲害得恐怖，口才好，成績好，頗有當律師的潛力，總能令人站在她那邊。

「聽說白欣誼最近吃癟吃得嚴重，長得矮，又老是欺侮人，難怪被唾棄。」宋依一臉嘲笑，不屑的說。

白欣誼是以前的同學，和宋依曾經是朋友，孟辰同樣地對她厭之入骨。
然而為了博得她的認同，宋依卻在這說白欣誼的不是，這不是牆頭草是什麼？

「是麼？」孟辰露出微笑，假裝很感興趣。
「是啊，她從以前不就是那樣！仗著家裡有一些錢就四處招搖，欺負同學，就連我也受到衝擊。諾，你不也是受害者嗎？」

......胡說八道。
還順便將錯都推給白欣誼，好證明是受她脅迫才做出以前的過分事。
更令孟辰受不了的是，她無法擺脫她，只因她總會不甘寂寞的加入充滿尖刺的小圈圈，自招傷害。

不表示什麼，孟辰推開桌子，起身走出教室。
「你聽說了嗎？以前那個總愛翹二郎腿，上課不認真的男生也考上E高，好像在五班的樣子......」

宋依在她身旁喋喋不休，孟辰索性轉身走回門口掛有「一年三班」牌子的教室。
反正走到哪都會被纏住，那她何苦呢？

「你怎麼又繞回來了？」宋依嘴上的句子雖然是疑問句，表情卻十足的自信，彷彿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樣。
孟辰趕緊撇頭，她怕要是再多看一秒，她心中的厭惡將會無所遁形......
那個表情不意外的和記憶中高傲的臉龐重合，她有那麼一剎那幾乎以為自己又是被欺負的那個人。

「沒什麼，只是無聊四處閒晃罷了......」孟辰心不在焉的，眼神茫然的直直看向前方，肢體僵硬的隨著步伐擺動。
任憑一旁笑得開懷的宋依左一句當年右一句以前，她左耳進右耳出，反正宋依說得高興，她也有人陪......

又是無法擺脫的孤寂感。

孟辰百般無聊的轉著筆，無視台上同學的自我介紹。
不過就是自我介紹，大部分是羞怯，聲音更是接近呢喃，根本無法聽清楚。

「大家好我是宋依——」熟悉的聲音迫使孟辰抬頭，只見宋依笑吟吟的說：「我的興趣是畫畫、唱歌，星座是摩羯座！」
眼睛瞇得幾乎沒有縫隙，臉頰上的痣隨著大幅度的笑容晃動。
此時對孟辰來說，宋依臉頰上的痣竟也因為她認為做作的動作，看上去那麼的討人厭。

「換你了。」宋依在經過孟辰旁邊時低頭細語道，驚得孟辰掛著尷尬的笑容匆促上台。
「呃......我是孟辰，興趣是看書、跳舞......大概如此了吧。謝謝。」
孟辰有些羞怯，或許是因為剛才的尷尬吧。
她故作鎮定的走回，正巧與下一個的男生擦身而過。
她並無注意那個男生的長相，反倒只想窩在座位上，
剛才......好糗！

「嗨～我叫吳碩凜，喜歡畫畫哦！尤其是像Hellokitty 大耳狗之類可愛的圖案！」
和一般男生差異頗大的介紹方式引起全班的注目，其中當然也包括剛坐定位的孟辰。
這個男生......她細細打量，臉蛋偏橢圓，有點娃娃臉，帶個圓鏡框，一臉白淨，不是驚為天人，卻十分引人注目。
不過一想到堂堂高中大男生拿著Hellokitty的畫面，孟辰就忍不住發噱，那是何等違和的畫面吶？！

. . .

好不容易捱過漫長的自我介紹，所有人三五成群，互相熟悉彼此。
宋依在一群女孩子的正中央，她時而大笑，時而低語，不時還以手勢輔助，好不熱鬧。

孟辰悄悄挪移腳步靠近，想加入話題，卻意外聽到她們的談話。

「欸～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吳碩凜的提袋？」
「有啊！超好笑的！」
「怎麼有男生用Hellokitty的提袋呢？還絲毫不害臊。」
「超娘的！」

孟辰眨眨眼，回頭望向吳碩凜的座位，淡黃色的提袋靜靜的躺在座椅上，和隔壁桌酷炫的黑色便當袋相差十萬八千里。

原來他還真的帶來學校了......孟辰有些錯愕。

女孩們的話題又將她拉回神。

「我以前是A中的......」
「我是C中。」...
各種答案響起，孟辰蹙眉，現在是在聊一些客套的話題，例如就讀什麼國中之類的，她到底該不該開口？

「孟辰，你以前是什麼學校的？」宋依清亮的嗓音在吵雜特別醒目，女孩們瞬間安靜，十來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，她微微退了一小步，稍稍減少壓迫感。
「呃......我是K高附中的。」
一陣寂靜，而後所有人又你一言我一語的繼續延續剛才的話題，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，孟辰暗自鬆了一口氣。

「你好，我是李洛音。」長髮及腰的女孩拍了拍孟辰的肩膀，嚇得孟辰猛地轉過身。
「......我是孟辰。」
「我知道，剛才宋依有叫你嘛！」李洛音輕笑出聲，增添了一種頑皮的氣質，「我也是K高附中的喲！」

瞪大雙眼，孟辰彷彿找到同類般開心的拉著李洛音的手連問：「你是哪一班？我怎麼沒見過你？你以前是什麼社團的？你認識一班的人嗎？」
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根浮木，誰能不高興？

「我是跳級生，所以你沒見過我是理所當然。算起來，我還是你學妹呢。」
她又甜甜一笑，漂亮的大眼瞇成新月狀。
孟辰也笑逐顏開，沈浸在交到新朋友的喜悅之中。

「你不會打就不要打嘛！」
宋依隱約帶有鄙睨的語調大聲的罵道......

前幾天當同學們仍相敬如賓時，宋依倒是表現得一副和她很親密的樣子，孟辰也就真的把她當朋友了。
沒想到才短短幾天，她就和女生們混熟，還隱隱有領導人之勢。

「你當初就不該硬要上場的！」
宋依的嗓音響遍籃球場，孟辰不禁噘起嘴，委屈的看著地面。
她為什麼不能玩？只不過普通的play，她們都沒有認真打啊！
而且要不是李洛音臨時加入，宋依的隊伍少一人，她根本就被踢除在外嘛！

她剛才只不過是手滑，球沒進，讓她們這隊以一分之差落敗，有必要計較成這樣嗎？
況且......剛才拚命把球往她這裡丟的，不是眼前盛氣凌人的宋依嗎？
最瞭解她的體育情況的也該是宋依啊！
長得矮小，容易被他人死守甚至於蓋火鍋，慌亂之下只能胡亂一投，
那種投法進球率根本微乎其微......

啊！
孟辰頓時想通。
宋依分明是想害她出糗是吧？！
怎麼自己又笨到踏入她佈置的陷阱之中呢？

「沒本事就不要裝會，還連累他人！」
每一句凌厲的言語都深深刺傷孟辰，她彷彿又回到小學被欺負得死死的情況。
她不甘心的低下頭，臉上滿是不甘，難道自己永遠只能被宋依欺負，被對方拉近再推開......

「愛哭鬼！怎麼哭了？禁不起挫折？」
嘲弄的聲音逼得孟辰抬頭，宋依挑眉，鄙睨的神情毫不掩飾。
孟辰臉上乾乾的，在烈日下水氣都蒸發殆盡，她錯愕的用手背胡亂往臉上一抹......

「我沒有哭！！！」孟辰火大了，她雙眸圓瞪，咬牙切齒的說。
不論是宋依故意傳球給她亦或是孤立她都是小事，她怎麼可以抹黑她呢？

「明明就有！」
孟辰放棄和『業餘律師』辯論，視線移到宋依背後的其他女生身上。
這時她才發現，所有人不知不覺靠向宋依，徒留她一人在場的一邊。

「我沒有哭！！！」她又再一次大聲的說，只不過，這次是對其他人說。

「你有哭啊！」栗色頭髮的女生挑眉，眉頭都不皺的說出這句話。
孟辰又轉向其他女生，卻都只得到『附和』諸如此類的回應。

這時，一位綁著馬尾，略短的頭髮微微翹起的女生，朝孟辰淺淺一笑，
說：「下課了，收球吧！」

那個微笑讓孟辰真的快哭了，就如累積許久的火山一旦噴發，將一發不可收拾。只是她並不是怒氣，而是有種終於被相信的感覺。

她正要去找同樣因為這起事件而呆愣在場邊的李洛音時，宋依抱著外套、水壺和她擦肩而過。
「你知道你哭的時候很醜，鼻孔漲大的像什麼似的。」一改之前親暱的聲音，面無表情的在孟辰耳邊低語。

「你也很醜！鼻孔也會漲大！」孟辰氣呼呼的回應。

「我知道啊～」宋依停下腳步，嫣然一笑，「只是你更醜嘛～」

孟辰怔然，眼睜睜的看著宋依依舊假惺惺笑著，叫了聲『阿音』，就開心的挽著李洛音，揚長而去。

原來她從來就是可有可無的人，
原來李洛音從來就不把她當『好』朋友，
原來她在班上是如此的言之無信。

原來......宋依從來就只把她當備胎，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。
而且還是最低等，看了就生厭的那種。

現在連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流淚了......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2014.03.30*********************